用咖啡豆取代鸦片:缅甸大叔的咖啡梦

尽管应是温度适宜的南亚干季,缅甸掸邦东部间歇的雨势,让景栋山区的道路泥泞难行。当地咖啡豆收购商Ai Do与山村农民A Tee熟练地行走原始阔叶林间,山间随处都有大片树林被砍伐,露出红褐色的土地,准备整…

尽管应是温度适宜的南亚干季,缅甸掸邦东部间歇的雨势,让景栋山区的道路泥泞难行。当地咖啡豆收购商Ai Do与山村农民A Tee熟练地行走原始阔叶林间,山间随处都有大片树林被砍伐,露出红褐色的土地,准备整地来种植咖啡树苗。

50岁初头的Ai Do,外表一如大部分缅甸男人暗棕色的方圆大脸,却多了日晒风侵的沧桑皱纹。他趿着夹脚拖鞋穿梭景栋山区,许多道路仅有一台机车的宽度,颠簸泥泞是Ai Do与山村农民的日常,他们沿着陡峻山坡和山色壮丽的掸邦高原,通往林间遍布的咖啡园。

掸邦,因着合宜的气候与水土,曾是遍种罂粟的土地,在缅甸政府禁止种植罂粟后,这片土壤被种下了咖啡树苗。茂密的树林为咖啡树遮蔽了部分雨水,也在雨势暂歇之际,筛落阳光,红色的咖啡果就在树影间发亮。“咖啡树苗种下后3年才能开始收成,这批是第一次开花结果的咖啡果,”Ai Do指着鲜红油亮的咖啡果说。

他在景栋,4年辅导种下5万株咖啡树

37岁的阿卡族A Tee,继承父祖辈留下的大片林地,在Ai Do辅导下,2年多前由原本的季节蔬果,逐步转种咖啡树。“这片树林的树荫足够,气候与海拔也适合咖啡树的种植,目前唯一担心的是村庄人力不足,担心赶不上收成,”A Tee难掩初次收获的兴奋之情。

咖啡树生长于北回及南回归线之间与赤道地带,即所谓的“咖啡树生长带”。这段区域的非洲、南美洲与亚洲,因为不同的气候、土壤与海拔,让咖啡产生多样丰富的风味与种类。

“海拔600公尺以上才适合咖啡树种植。结果时的阳光太过强烈,长不出品质好的咖啡果;但雨水过多,也会让咖啡果腐烂。”近3年来,在景栋地区辅导农民转种的Ai Do,一边说明咖啡树的娇贵不易照顾,一边随手摘除发黄虫蛀的咖啡叶。

“在Ai Do来我们村庄前,就有人在种咖啡树,但不了解种植技巧,也没有人收购咖啡果,就逐渐荒废了。”“现在有Ai Do辅导种植与收购,我的村庄将越来越多人加入种植的行列。”A Tee所属的村庄,已种下2万株咖啡树。

拥有缅族与阿卡族混血血统的Ai Do,年轻时曾接受政府的咖啡树种植培训,转往泰缅边境从商时,接触泰国的咖啡文化,也学会了烹煮咖啡。中年的Ai Do返回家乡景栋,以流畅的方言和农民的信任,在没有国际组织与缅甸政府的援助下,穿梭景栋至大其力间的众多山村。

“这几个村庄的人,原本就熟识,不需经过陌生、认识彼此的过程。种咖啡对大家都有好处,而我把工作做好,时间到了,农民自然会来找我,”Ai Do淡淡地说。

巡视咖啡树后,一群阿卡族男子已在村庄主屋泡上茶,备好自家酿制的米酒,不避讳地在Ai Do面前讨论买卖土地事宜,而Ai Do靠着窗边,静静地喝茶眺望山景,不时地以阿卡语加入讨论。

被问及2年多来推广咖啡树种植的历程,是否被拒绝过?“我会教他们怎么种,至于要不要种,由他们自己决定。截至目前,我并没有被拒绝,”Ai Do表示。自2014年起,他已在景栋地区辅导种50户农民种下5万多株咖啡树。“我的目标是,5年内种植40万至50万棵,”他说。

发展替代种植,以求终结扭曲的鸦片经济

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公室(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, UNODC)在缅甸仰光设置办公室(UNODC Myanmar),协助解决缅甸政府与民间组织面对毒品与犯罪的挑战,而替代种植便是其中一项。

基于缅甸周遭国家如中国与东南亚对海洛因的高度需求,加上掸邦时战时和的不稳定情势、山村农民经济状况不佳,种植高经济价值的罂粟与制造鸦片,成为包括缅甸军方在内的各方武装组织直接或间接的资金来源,但也带来更剧烈的战乱。

如何将罂粟农自扭曲的鸦片经济解脱,替代种植成为势必进行的工作。

联合国在缅甸边境推动多种替代种植,包括茶叶、甘蔗、橡胶与水果等,成效不一。例如在佤邦的茶叶种植获得成效,联合国与佤邦皆称境内已无罂粟种植;但于掸邦第四特区种植甘蔗与制造白糖,却因中国与泰国拒绝进口白糖,联合国全面收购白糖后,因欠缺行销管道而堆积仓库,遇雨化水。

累积经验并参考南美洲的替代种植后,于2014年在掸邦中部的东枝(Taunggyi),联合国辅导1,007名当地罂粟农转种咖啡树,2017年11月迎来第一波收成,联合国同时也媒合欧洲的咖啡豆买家收购。UNODC Myanmar发布新闻稿表示,缅甸的不稳定情势地区与罂粟种植有密切关系,但罂粟农若能有不同的收入来源,将可远离战事的动荡。

东枝也是联合国在缅甸唯一推动咖啡树替代种植的地点。东枝位于景栋以西、11小时的车程,为掸邦首府,亦是缅甸著名景点“茵莱湖”的空中交通入口,而东枝机场为茵莱湖与掸邦带来大量国际观光客。

阿卡族人A Ghar,在父祖辈曾经种植罂粟的土地上,种下3,000株咖啡树。缅甸政府禁止罂粟种植后,他改种季节蔬果与水稻,同时蒸馏米酒销往景栋市区。如今,完成制酒任务的稻谷,遍洒咖啡树下,提供肥沃的养分。

相较于鸦片膏每公斤20万缅币(约150美元)的售价,干燥后的咖啡豆每公斤4,000缅币(约3美元),两者有50倍的获利差距。生养6个孩子的A Ghar被问及,是否会为经济压力重返罂粟种植?在阴暗的传统民宅里,A Ghar拨弄炉灶火堆的手停了下来,他的眼睛圆睁发亮,“会考虑啊,如果政府让罂粟种植合法,我就会种,”他笑着回答。

成立于1996年的缅甸本地咖啡豆商“Sithar”,是Ai Do的后援,收购掸邦4个地区,与缅甸中部山区度假胜地彬乌伦(Pyin Oo Lwin)的咖啡果,加工后销往美国、欧洲与东亚,同时致力于掸邦的罂粟替代种植。

喝下的是未来

同为咖啡出产地,咖啡文化蓬勃发展的泰国正快速渗入开发中的缅甸。在仰光等大城市,随处可见的咖啡馆里,全套咖啡制作与行销流程,从咖啡豆、人员训练乃至店内装潢氛围,无不自泰国引进、承袭。

“因为景栋出产的咖啡豆,在当地没有市场,缅甸人还是习惯喝即溶咖啡。”Ai Do自家经营的小杂货店仍依当地人习惯销售即溶咖啡包,他则慢条斯理地研磨咖啡豆,以滤纸冲煮咖啡。

对于如何改变缅甸人的咖啡饮用习惯,“要让当地人改喝研磨咖啡,必须从耳挂试喝包做起,但目前我们欠缺机器、技术与人力,”Ai Do说,“如果政府能协助辅导种植与行销,我们就能为景栋地区提供更多协助。”

被问及咖啡对他的意义为何时,Ai Do像个被突然点名的小学生般,踌躇了起来,要求给他一点时间整理思绪。琢磨许久,“咖啡可以支持缅甸,而咖啡可以让景栋本地人有更好的未来,”他说。

朴实如山村农民,脸上鲜少牵动情绪的Ai Do,只有咖啡,让他的神情发亮而专注。趁着雨势渐大前,Ai Do整理帆布覆盖咖啡豆。一如晴雨不定的景栋山区,雨后,总是会见到彩虹。

来源:报导者
撰稿:翁婉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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